第六次,莫扎特心碎而死。
萨列里的倾塌似乎来得迅猛而突然。
宫廷里早早传出了流言,说乐师长活不过这个夏天。莫扎特来到萨列里的住处,“我来探望萨列里。”他说。管家盯着他片刻,安静地让出了道路。
高烧不退的萨列里深陷于床褥之间昏睡,对莫扎特的到来无知无觉。
“医生对大师的状况有什么看法吗?”
“他们认为先生应该接受放血或催吐治疗。但他们对谁不是这样说的呢,也许那些脏兮兮的术士的法子更有用。”
“是啊,是啊……”莫扎特回忆起自己前五次的死亡经历,“那些不靠谱的庸医。”
萨列里手腕上的包扎痕迹显而易见,但无人提及,管家离开后莫扎特只是安静注视他泛起病态红晕的脸庞与苍白嘴唇,手指轻轻抚过他腕上的纱布。
“这次依然是为了我吗?”萦回不去的苦涩在莫扎特的神情中显露,他亲吻着纱布下隐藏的伤痕,“我又怎么值得您伤害自己……您知道宫廷里是怎么传言的吗?和从前他们对我的说法十分相似,但您和我不同,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一阵剧烈的干咳惊动了莫扎特,他慌忙端来水杯半扶起床上的人,将水杯边缘轻抵上萨列里干裂的嘴唇,“喝些水吧。”他低声哄劝。
虽然醒来但似乎仍然意识模糊的萨列里倚在他怀中喝了半杯水,恍惚地盯着他的袖口,半晌从唇齿间轻声逸出一句:“莫扎特?”
“是的,是我。”
“您不应该在这里。”
“您认为我该在哪里呢?”
“不是这里,不是我身边……”
“我理应在您身旁。”
“荒谬,您不是真实的……”萨列里倦怠地晃了晃脑袋,再次陷入苦痛的挣扎沉眠。
莫扎特安顿好他,弯身亲吻他的额头:“一切都是真实的。”
这吻是真实的,这爱是真实的。
“不……莫扎特!不要走!”萨列里在昏迷中发出呓语,喉间带出细弱的泣音,“留下……”
莫扎特将颤抖的手指与他的紧扣,为他留下更多、更多的吻:“我一直都在,看到我吧,安东尼奥。”
看到我吧,安东尼奥。
别只在梦境中呼唤我。
看到我。
接受我。
接受自己。
维也纳的夏天太过短暂,萨列里的生命也随这夏天一般急速地流逝殆尽了。莫扎特亲眼见他痉挛强直,见他挣扎呼吸,见他凋零衰败,最终见他小臂在床沿跌落,宽敞袖口遮掩了不肯愈合的溃烂伤口。
夏日带走了莫扎特玫瑰。
他曾在每个因恐惧失去而无法入睡的夜晚欺骗自己,绝望混迹于巫师与吉普赛人以求取秘术偏方,虔诚漫长祷告祈求神迹留住他的玫瑰。可最终他失去了他的玫瑰,他无能为力。
那些漫长多刺的痛楚使劲撕扯着他的心,如同疯狂的荆棘要使劲从他胸腔里长出来,莫扎特跌倒在床沿拼命试图吸入空气,在缺氧的眩晕中紧紧握住萨列里不再留存任何生命迹象的手。
他从未想过萨列里的离去。一次,两次,五次,所有生命里萨列里的存在与他自身的死亡一般恒定,他从未假设过萨列里的退场。他太过年轻,即使带着记忆一次次重返人间,他仍然太过年轻。安东尼奥灵魂仍在此处吗?就像他曾经那样,仍在空中注视着所有人吗?
“别走,安东尼奥,”泪水溢出莫扎特的眼眶,他在窒息浑噩中向看不见的魂灵哀求,“我需要你,别留下我一人。”
萨列里曾经也同他一般苦痛吗?
坊间只知道萨列里大师大约因一道感染溃烂的伤口而死,莫扎特却知道这伤口的由来,那是玫瑰因他而有的裂痕,他过错的罪证。冷冰痛感伴着送葬队伍的行进愈演愈烈,莫扎特为他的安东尼奥献上最后的花朵,那疼痛终于在一抔一抔泥土将棺木掩埋时击碎了他的心脏。星星随洒下的泥土一同坠落,在众人的惊慌奔走中熄灭了光芒。
这一次,莫扎特死于心碎,他希望他们能将他与安东尼奥葬于一处。
当莫扎特再次睁眼,黑衣的使者如约而至,前来接引他的灵魂。
“这一切都是真的吗?”他问。
黑衣的使者头也不回:“是,这是你问的第五次。”
“我还会再回来吗?”
“会。”
“安东尼奥还会回来吗?”
“会”
“为了什么?”
“为了你们尚未知晓的一切。”
“我知他因我而伤害自己,却在六次生命中都无法阻止。他因我而死。”
“他从不曾寻求死亡。”这次黑衣的使者望向他,双目温和仁慈,“向前去吧,答案正在其中。”
TBC
这次是破伤风和心碎综合征
所以说拿小刀割自己这事……万一小刀生锈了就不好了对吧?就算没生锈留了疤也会后悔的吧,所以嘛,别伤害自己,不为任何人,而是为自己^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