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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开回了锦山组的事务所，锦山抱着那个孩子下车，利刃似的眼睛划过去，一圈好奇的手下就噤了声，战战兢兢地自觉收紧了嘴巴。

“去弄几套能看的童装来。”组长办公室的门被关上之前，锦山丢下了这么一句。

“啊、啊是！”若众们领了命令慌慌张张四散而去。

锦山正准备把桐生放到沙发上，脱离了怀抱的小男孩一下惊醒了，像受惊吓的兔子般缩成小小一团躲在沙发里，呆呆地与还弯着腰的锦山对望。

锦山直起身：“既然醒了就乖乖待着，敢乱跑打断你的腿。”

小男孩抖了一下，没说话。锦山径直在办公桌前坐下，处理起待办事务。

纸张翻动的声响和笔尖滑动的声响交替响起，偶然安静的间隙小男孩犹犹豫豫的声音传来：“你是谁？”

他在一页文件签下自己的名字：“锦山彰。”

于是那点微弱的声响就又熄灭了。

锦山翻过这一页文件，像从前常有的那样心想若是让桐生做这种的工作必定少不了对繁琐文字的抱怨，然后他想起他并没这么想过。他不会想起桐生。

桐生。

他抬头看去，小男孩几乎还保持着同样的姿势蜷缩在他的西装外套下，眼神因他的注视而不安地动摇。

他说：“过来。”

桐生撇开的小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抗拒，锦山笑了一下：“过来，不然就打断你的腿。”

小男孩这才慢慢吞吞地从沙发上下来，拖着于他而言过大的西装外套和衬衫磨蹭到锦山跟前，小脸蛋还是倔强地撇向一边不肯正视锦山。

锦山从椅子上俯视下去，看了眼他冻红的脚掌和细细发抖的身体，明知故问：“冷吗？”

小男孩咬着嘴唇，因这一句询问眼泪又开始在眼眶中打转，半晌难堪而羞耻地小声承认：“冷……”

看来确实是已经冻得受不了了。在童装送来之前，锦山完全可以先弄件更厚的衣服来给桐生保暖，只要他愿意。

他不愿意。

他抱起桐生，施舍给小男孩温暖的双臂和胸膛：“还冷吗？”

桐生吸了吸鼻子，带着一点哭腔：“脚冷。”

锦山宽大温热的手掌就探进衣物，包裹住他小小的脚，给他凉冰冰的足底增添了些许暖意。也许是害怕夹杂着害羞，小男孩动了几下，毛茸茸的发顶直蹭得锦山下巴发痒。

“别乱动。”

小男孩就不动了，偎在他怀里嘀咕：“我想回向日葵。”

“你得待在这里。”

“为什么？”

“因为你得和我在一起。”——如果是从前锦山大概要这么说，现在，他对桐生说“因为你只能听我的”，然后让敲门的人进来。

进门的若众带回了大包小包的童装，那些服饰大概是让店员特地挑选的，种类齐全质量颇佳，款式也能入眼不至于丢人，倒是让锦山眉间阴影稍淡了些。他打发走若众让桐生自己去挑喜欢的穿上，小孩看来看去，认认真真拼凑出了一套拿给他看，成功地让锦山皱紧了眉头。

三岁之魂看到老，也就只有桐生能从所有正常衣服里挑选出最不正常的组合，靠着脸和身材硬撑起毫无品味的“搭配”。锦山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

他毫不留情地开口：“太丑了，根本不能看。”

桐生不服气噘起嘴：“我觉得很好看。”

“没有哪个正常人会用红上衣配紫裤子再加绿外套的。”

“我喜欢这些颜色。”

“换。”

“不要！”

锦山神色晦暗地看着桐生手上那坨东西：“不换你就别想有衣服穿了。”

“哦。”小男孩只好撇撇嘴，不情不愿地应了。也没什么，反正孤儿院里的孩子，多的是眼巴巴渴望着却无能为力求而不得的时候，他已经学会忍耐了，就快要了，“那叔叔来选吧，反正都一样。”

锦山更深更深地皱起眉脱口而出：“不是叔叔，是锦。”

小男孩疑惑地仰起头：“园长和老师说不可以直呼长辈的名字，那样很不礼貌。”

是从什么时候，又是从哪个契机开始，桐生对他的称呼从“锦山”转变为了那独有的“锦”呢？想不起来，早就忘了，也许从一开始他就是桐生的“锦”。

“……”一瞬间锦山的眼神像是挣扎又像是厌烦，他死死盯着桐生，最终硬邦邦地抛出一句，“让你叫就叫。”

不能、不准、不可以、绝对不允许——拒绝他。

“哦，”桐生低下头，扭着手指别扭地喊，“锦。”

眼前的孩子终于开始和记忆里的孩子重合，锦山错开眼绕过他快速挑了几件衣服扔过去：“换上。”

桐生嘀咕了些什么，锦山烦躁地转过身：“又怎么了？”

小男孩扒下脑袋上的衣服，脸蛋泛着几朵红云，小小声地说：“没有内裤……”

哦，当然，没有内裤。

锦山翻出装着内衣的袋子，从一打印着可爱小动物的内裤里随便抽出一条：“过来，我帮你解扣子。”

“我自己解。”

“你动作太慢了。”

“那……那我先穿内裤……”

四五岁，已经是开始懂得害羞的年纪了，小男孩从锦山手里拽过猫猫头内裤，“噔噔噔”跑到角落穿起来。锦山略感好笑地看着他笨手笨脚的小小背影，随口说道：“我早看过你身上每个地方了。”

穿好了内裤的小孩又“噔噔噔”跑回来让锦山给自己解扣子：“你骗人，我们又没见过面。”

“很早之前我们就见过。”

小孩皱着脸蛋努力地回忆：“想不起来。”

他挑起眉毛：“只是你忘了。”

小孩更努力地试着去回想，记忆里仍然没有锦山的影子，他泄气地揉揉眼睛：“对不起……把你给忘了……”

锦山垂下眼睛，停顿了一瞬的手继续拉起羽绒服的拉链：“不要对我说这句话。”

不必对他施舍那属于桐生一马的、最无用的温柔。

 

 

TBC

打一巴掌再给颗糖，锦山彰实乃驯服幼崽一把好手哇！（说人话